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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战友小八路-【新闻】

发布时间:2021-04-05 15:57:09 阅读: 来源:渔线厂家

一 身陷敌营

一旅后方医院院长路轸,接到旅部一个十万火急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鲁山东麓一个秘密山洞,救治一名德国爆破专家。

这名爆破专家是一个反纳粹的德国共产党员,名叫霍伊布特,是世界顶尖的爆破专家。他从延安来到山东纵队各部队巡回传授爆破技术。这年三月,他正在一旅二团二连活动时,碰上日寇对沂蒙山区大扫荡,二连处在敌人扫荡的中心地带,左冲右突撕不开口子,全连损失严重,连长牺牲。重伤的指导员把生的希望留给了这名爆破专家——他命令全连仅剩的半个排的战斗员,拼死护卫着爆破专家,向鲁山东麓我方部队靠拢。半个排的战士最后打得剩下半个班,爆破专家负了重伤,生命垂危。他们藏到了一个荒山洼的溶洞里。

为了保住爆破专家的生命,排长命卫生员化装潜出敌包围圈,寻找到了在大山里同几倍于我军的敌伪部队转圈子的二团。二团已无人可派无药可给,他们用电台向旅部报告。旅首长命远在龙湾峪的旅后方医院派得力人员火速赶往秘密山洞。后方医院派出以外科主任李云为首的三人小组立即携药出发。但两天过去,二团和秘密山洞方面均未见李云等人踪影。旅首长考虑到一路上风云多变,李云可能陷入敌围转不出来,也可能遭遇不测。为了抢救专家生命,又命令后方医院院长路轸亲自带人带药前往,两天内务必赶到。

路轸一行三人,把医院仅有的一盒盘尼西林分头缝在裤腰上,凌晨一点化装前往。路轸的父亲是潍县益德堂药店的老掌柜,路轸便扮作益德堂少掌柜。两个卫生员——小豆子扮作小伙计,小珍子扮作路轸的侄女,到济宁探亲,和叔叔做伴。天亮时分,他们来到了三岔口镇附近,镇里传来了鸡鸣狗吠之声,农家的炊烟已把镇子上空熏染得雾霭氤氲。

到鲁山东麓,三岔口镇是必经之路,但镇里是否有部队驻扎?是敌是友?概不清楚,因此不能贸然进镇。正巧,这时一个晨起拾粪的老汉从路旁走过,行商打扮的路轸上前打探。老汉说现在驻扎的是十二梯队王部。十二梯队王部?路轸明白了,这里是国民党省主席沈鸿杰的十二梯队地盘。路轸想,早就听说自己在齐鲁医科大学读书时的要好同学范仕杰在王部当参谋,他自然会照应自己,再说如果绕道,两天内说啥也赶不到鲁山东麓,于是决定从三岔口镇走。

为了慎重起见,路轸派小豆子进镇找他的同学范仕杰。范仕杰很好找,一找便找到了。小豆子转达了“少东家”的话:因急着到新泰、曲阜、济宁进药和讨账,需从贵驻地走,请老同学行个方便。范仕杰爽快答应。当三人来到镇门时,范仕杰已在那里恭候,一见面便双手拱拳:“路兄,老同窗,五年未见了。”

范仕杰三十来岁,中等身材,不太强健的身躯。上身穿一件大半新的粗呢军上衣,领章上是少校军阶。下身一条崭新的斜纹布马裤,套在漆黑发亮的长筒马靴里。腰间的武装带左边带着把左轮手枪。

他亲热地拉着路轸的手:“走、走、走,看你这行色,怕是一路急行,肚子里大概早已叫唤了,咱先去吃点早饭。”说着,领他们进了十字街口上的一家饭店。不一会儿店家伙计便端上了热气腾腾的豆汁和香气扑鼻的麻花果子。小豆子一见,嘴里不自觉地咽了几口口水。另一个卫生员小珍子眼里也放了光。急行军半夜,饥肠辘辘不说,这油炸麻花,过去在集市上见过,但没有尝过是啥滋味。

四个人正吃着饭,听见大街上嚷嚷得厉害,间或有粗野的叱骂声。不一会儿,一队人马打门口走过,十来个王部士兵端着上刺刀的步枪,如临大敌地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缓缓走过。一看到这女人,三个人的眼睛都瞪大了,小珍子张大了嘴巴就要失声而呼,看到了路轸的眼色,慌忙禁了口。

路轸心底压住惊慌,故作镇静地说:“老同学,大清早的,你们这是……”

范仕杰说:“嗨,这个女人是个女八路。我们好心好意收留她,她却暗中下手,残害我部官佐,手法十分歹毒。这是军法处韦处长要去审她。这女人死定了,唉,年轻轻的,可惜啊!”范仕杰十分惋惜地晃荡着脑袋,又侧过脸似无意地问,“你们认识?”

路轸微微一怔,心中陡惊,感到范仕杰刚才看似随口一说的话隐隐地含着一股阴气。他在内心提醒自己,现在虽是国共合作时期,王部也算是抗日部队,但世间事如同一台京戏,生旦净末丑啥都有,他们到底扮演的什么角色,自己概不知道,因此一言一行要小心为妙。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摇摇头说:“不认识。”

小豆子毕竟是一年多的老兵,他看到这镇子很复杂,也明白路院长为什么说不认识李主任。

正在这时,饭店大门口跑来一个人,老远看见范仕杰,便带些矫情急切地说:“三舅,王司令正到处找你哪!”

来人是个孩子,有十五六岁,长脸,脸色黄里透白,淡眉毛,小眼睛,鼻子奇大。一开口说话,薄薄的嘴唇翕动时,嘴角会牵动着一丝儿狡黠。

众人一看,来人这不是小扣子吗!只见他穿着一身略为显大的王部军装,肩上斜挎把匣子枪。他是和李主任一起行动的啊,怎么他现在这个样子,而李主任却是那个样子?小墩子呢?三天不见,变化咋这么大啊!

小扣子和路轸、小豆子、小珍子八目相对,愕然失色,嘴巴都大张着合不拢。

少顷,小扣子垂下眼睑,蚊子般地说:“三舅,王司令让你去见他呢。”

范仕杰打着哈哈,向路轸介绍:“我外甥,三姐家的孩子,原来是个小八路,被我部俘虏后,把他分到二营当兵,我又把他要到我身边,当我的勤务兵。纯粹一个孩子,当什么八路?你看,见了生人还脸红呢。老同学,你们慢慢吃着,我去去就来。”

范仕杰来到饭店大门外,附耳对一个兵低语了几句,便急匆匆朝北而去。小扣子没敢再看路轸三人,紧随在范仕杰身后走了。

范仕杰和小扣子走后,小豆子冒出了句:“咱可别钻进了马蜂窝啊!”

路轸挥手制止:“别乱讲。”可他心里也直打鼓,李云是怎么回事?小扣子又是怎么回事?他叮嘱:“等会儿范参谋来了,你们谁也不要插嘴,只由我来问答。”两人答“是”。

二 奋力周旋

趁小豆子、小珍子收拾碗筷时,路轸假装往外走。大门旁闪出一个兵来,客气地说:“先生,外边乱,请不要出去,范参谋马上回来。”路轸心里“咯噔”一下,但他回身来到桌旁时,缓缓坐下,没让两个孩子看出什么来。

一会儿工夫,范仕杰回来了,脸上仍挂着笑。路轸试探地说:“老同学,谢谢你的豆汁和麻花果子,看你也忙,我们这就赶路了。”

范仕杰嘴里一边说着:“好啊,好啊。”一边伸手作拦住状,“老同学,急什么?王司令是知道你们家‘益德堂’的,曾请令尊看过病,他知道你来了,要挽留你暂住一日,一是尽尽地主之谊,他已吩咐下去杀只肥羊,中午全羊宴款待你。这里的全羊宴,全山东有名啊!二是等一会儿,想请你参加一个大会。”

“大会?什么大会?我一个外人参加不合适吧?”路轸心里想,惹上麻烦了,怕一时走不了啦。他心中惦记救爆破专家的事,可他又着急李云现在的处境,要想法子解救她,使她免遭毒手。

“什么大会?哈哈,暂时保一下密。一会儿你就一清二楚了。”

听话听音,路轸听出范仕杰的话里有些弦外之音。

不一会儿,只见饭店大门外的街上,一队一队的王部士兵列队走过,步伐整齐,嘹亮地喊着“一、二、三、四”,有的队伍还唱着队列歌曲。范仕杰撸撸袖子,露出金壳手表,瞅了瞅说:“大会时间快到了,咱们也去吧。”说着一伸手,让路轸先行一步。出了饭店大门,两人并肩而行。路轸前边有两个王部的兵引路,后边有两个紧紧跟着,小扣子再没见踪影。

他们来到镇南的小学校,但见偌大的操场上已坐满了士兵,一人高的学校土坯围墙上趴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用席棚扎的坐北朝南的主席台上有十来个军官和穿长袍马褂中山装的乡间士绅坐在那里闲聊。他们见范仕杰来到,都忙站起来打招呼、让座。又等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四十来岁、佩中校军衔、脚上蹬双长筒马靴的马脸瘦长汉子,“噔噔噔”地上了主席台,来到了中间位置。他对主席台左右点了点头,嘴里说了声:“开始吧。”众人诺诺。范仕杰低声介绍:“这是军法处韦处长。”

这时,一个斜披值星红缎带的军官小跑向军法处长报告。韦处长故作威严地低声命令:“开始吧。”执行军官一个向后转,面对大会会场,撕破嗓子般地喊道:“大家注意了,嗯,国民革命军山东第十二梯队抗日誓师暨公审破坏抗战首恶分子大会现在开始。下面,请军法处韦处长训话、讲、讲话。”

韦处长干咳两声,非常稔熟地回顾着十二梯队成立以来坚持抗战的光荣历史,强调着这支队伍在当今国共合作时期注重团结友党友军一致抗日的模范行为。路轸听着,感觉这位韦处长的这番话是专门对他讲的。不一会儿这韦处长话锋一转,说:“我们面对的,不只是日本人和伪军,我们还要和一切居心险恶的破坏抗战、残害我抗日军人的人和事作坚决的斗争!”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好一会儿,好像在制造一种气氛,会场上也鸦雀无声。只见他下巴颏一点,执行军官声嘶力竭地大喊:“把破坏抗战的坏人带上来!”

不一会儿,只见四个士兵端着上了明晃晃刺刀的步枪,从操场东边的一间教室里押出了李云。李云被五花大绑着,左腿一瘸一瘸的。她被押着一磴一磴地走上了高台子,她平静而无畏的目光睃视着主席台上端坐着的人。当她的目光和路轸的目光相对时,一惊,眉头紧蹙,目光瞬间变成疑惑,稍顿,变成恍然。

范仕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和韦处长的目光斜睨着接触了一下,然后面对李云:“李女士,你可要明白今天的形势。你今天是个命悬一线的人物,等会儿到河滩上,枪声一响,你就会和美好的人间告别。不过一会儿”他拉了个长腔,接着说,“我怜惜你是个知识女性,又有才华,我有个法子救你。我范某人虽然职衔不高,但也能同王司令说上话,韦处长也会给我面子。我救你的法子是,台上坐着的都是军中要员和社会名流,你只要认识其中某一位,而他们又想替你说话,你就可以得救。李女士,你好好看看吧,看里边有没有沾亲带故的,或者是相熟的。”主席台上的几位军人,心中有数,都端坐着,毫无表情,而那几位穿长袍马褂中山装的,倒有些浑身不自在,面面相觑。如果和这个待决的女八路有了瓜葛,那不是给自己找不利索吗?路轸在范仕杰刚刚发言的时候并没有猜出他的用意,越听越明白了,他暗自笑了笑:“真有你的,老同学!”李云倒是从左至右,挨个地看了这些场面人物一遍,目光和路轸接触时,速度也是一样,没有别样的表情。

“怎么样,李女士?”范仕杰急切地问,他心里说:“嘿嘿,快淹死的人看到河中的稻草也会抓住。”

李云没有说话,只缓缓地摇摇头。

范仕杰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气急败坏地说:“那,我爱莫能助了。”士兵粗暴地扳过李云的身子,面对操场。

执行军官又扯起嗓子喊:“下面,请军法处韦处长宣判破坏抗战分子李云的罪行!”

韦处长拿捏着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手里拿着几张纸,又是干咳两声,眼睛环视会场一周,然后启动薄薄的嘴唇开讲。他的声音由低八度向高八度缓缓递进:

“据查破坏抗战分子李云,携小股武装潜入我王部防区,图谋杀害我部将士,被我部人员奋勇擒拿。王司令从国共合作共同抗战的大局出发,宽宏大量,优待他们,让他们参加我部,为抗战出力,将功抵罪。哪曾想,该人不但不感恩,反而贼心不死,利用当医护所医官的时机,残害我抗日英雄、特务大队赵悦修赵大队长。赵大队长在前天敌军夜袭时右臂被子弹打伤,该人在给他治疗时,阴毒地使用了溃疡药,致使赵大队长伤势严重恶化,生命垂危。像这样的恶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台下一部分士兵起哄、叫嚣:“杀死她!杀死她!”“毙了算了,交给我们执行。”

韦处长要的就是这种气氛,他伸出两手往下压了压,说:“弟兄们的愤恨之情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不过——”他故意停顿了下,“王司令大人大量,念她年纪轻轻,想放她一马,再给她个自新的机会。只要她现在认罪,就免她一死!”

台下又起叫嚣之声:“杀死她,杀死她!”

韦处长脖子上的喉结上下滚动:“罪犯李云,你认罪吗?认罪即可以免死。”

李云淡淡一笑,不答。

韦处长抬高声音又问:“你认罪吗?”

李云开口了,她说:“韦处长,我的行为是不是‘罪’先搁置一下,你能让我说几句话吗?”

“可、可以。”韦处长心里发虚,但在众人面前又不得不装得颇有雅量。

李云向前迈了一步,全场看了一遍,开口了:

“父老兄弟姐妹们,凡是有良心的王部士兵们,刚才台下有人喊着要杀死我,我不怪大家,因为你们不了解实情。首先,我不是一个破坏抗战分子,我是一个坚决的抗战分子,我是一个八路军战士。我不是携小股武装潜入这里,我们是执行采购药品的一个小组。我们三个人带一长一短两支枪,到你们驻有重兵的防区算什么‘武装潜入’?说实话,我们是因为任务急,误入了你们的防区。可是,当我们向你们说明了真实情况以后,你们不但不放我们走,还强行把我们几个人分散到你们各连当兵。”

她紧紧闭着嘴唇,往下咽了几口唾沫,又声音沙哑着说:“说我们残害抗日军人,纯属无稽之谈!不假,我是给赵大麻子上了溃疡药,但我要告诉大家的是,这个人不是抗日军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刽子手,连畜生都不如。我们三个人遭到王部伏击被俘后。一个孩子逃跑时大腿受了伤,藏在一个秸秆垛里。后来我发现了,就偷偷给他包扎了一下,送点吃的。后来,赵大麻子发现了这孩子,就把他吊在一棵老柿子树上,让他骂八路军,说骂三声便饶他不死。这孩子当时什么也不说。赵大麻子气急败坏,对孩子开了枪,开一枪问一声,开一枪问一声,问这孩子骂不骂,一连开了五枪。这孩子是条好汉,至死不说。到了傍晚,我偷着到那里去,看到孩子的尸首还挂在树上。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才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啊!这孩子姓徐,大号徐墩子,临淄人,家中只有一个奶奶,台下有好心的人,有空去他家给他奶奶送个信啊!大伙想一想,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为什么这样残害一个抗日小八路。你们说赵大麻子该不该杀?”

台下鸦雀无声。

突然,操场东面前排的一个人“呼”地站起来,用枪朝李云打了两枪,嘴里恶狠狠骂道:“臭八路娘们儿!”因为事出突然,台上台下众人的目光先是齐刷刷地朝向开枪的人,见这人脸上有块黑记;立即又朝向台上,见倒下的不是李云,而是旁边押着她的一个士兵。

大家认得,脸上有黑记的人是特务大队二中队长,赵大麻子的亲信。

韦处长急得抓耳挠腮,声嘶力竭地喊:“抓起他来!”他的手指向了黑记人。“看起她来!”他的手又指向了李云。

会场一时乱了套,李云被匆匆押回到司令部旁边的临时看守所。

三 遭遇骗局

范仕杰陪路轸出了学校大门,嘴里嘟囔着:“熊包,控制不了会场秩序。”这显然是责怪韦处长的。

路轸借机说:“老同学,看你们挺忙的,我们就不便再过多打扰了,我们也急着催账、进药,就此告别吧。”

范仕杰不易被人觉察地诡谲一笑,说:“嗨,整天就是这样,乱糟糟的,我已见怪不怪。你先别忙走啊,王司令忙完了手头的紧要事,还要和你这位少掌柜见面唠唠。”他扭头对身后的两个兵说,“先送路先生去休息休息。住处不是安排好了吗?老同学,一会儿见,我去看看王司令忙完了没。”

两个士兵把他们领到一个院落,进了东厢房,见里边桌椅床铺都十分整洁,方桌上带提系的雅致的细瓷茶壶已泡好了茉莉花茶。一个年纪大些的兵一边往茶盅倒着茶水一边说:“先生,你们歇着,俺们就在门外,有啥事招呼一声。”

路轸没有言语,用眼睛看了看小豆子、小珍子,又透过门缝朝天井看,见北屋的男主人在屋门口殷勤地对两个士兵说:“老总,进屋喝口水、吃袋烟吧,都备好了。”那年纪大些的兵说:“端出来吧,就放在磨盘上,俺们有公差在身呢!”说罢,用下巴颏朝东厢房扬了扬。男女主人一前一后,提着茶壶,端着茶盅,拿着烟袋、烟荷包,一一放到了天井西北角的磨盘上。

从东厢房到水磨,有二十来步的距离,小豆子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院长,咱得救李主任!”路轸没有理他,只自顾自地琢磨:看来进这三岔口镇是个错招,这老同学在王部可能不是个简单人物,一开始他就对我的身份有了怀疑,而且一直在我面前演戏。他无缘无故地让我参加什么控诉大会,又无缘无故地让李云看主席台上有无熟人,这都是试探我的。他认为,如果我和李云是一伙的,看到她现在的处境,就不会无动于衷,起码在表情上有异样。而李云呢,在命悬一线的时候,如果我们是同伙,她会同我相认,那时他就等着看好戏了。哼,他太小看我和李云了,太低估我们八路军了。刚才一出学校大门,我提出要走,就是想进一步证实他对我怀疑的程度,他不让走,就证实了他的怀疑成分是很大的。实际上也不能走,能撇下李云走吗,要救她一块走,要不她可能会遭毒手。

路轸想到了自己这几年来磕磕绊绊的经历:卢沟桥事变之时,正是路轸、范仕杰这一届齐鲁医科大学学生即将毕业的日子。日本军队侵占德州、济南以前,同学们各自回了家乡,路轸回到了潍县。几个月后,他听到了几个同学的消息,有的参加了黑铁山起义,有的参加了牛头镇起义,范仕杰参加了省主席沈鸿烈属下的一支队伍。正巧这时吴部来到临朐活动,路轸打听到这是支正规部队,于是投奔了去。队伍上缺医务人员,吴部对他很器重,三年之后路轸就成了少校军医,任师部医务主任。但他看到吴部后来和日伪眉来眼去,心里很苦闷。再后来得到实信,吴部首脑已决定投靠敌伪。于是在一天夜间。他借巡诊之名逃走了。他本来想先逃回家看看形势再说,半路上叫一伙伪军截住,硬说他是八路探子,眼看要绑回据点,碰上了一伙真的八路探子把他救了,带回了廖容标的司令部。在这里他碰上了参加黑铁山起义的一个大学同学,同学便劝他留在八路队伍上干。一来二去,他后来成了山东纵队一旅后方医院的院长。

路轸又想到李云,她在青岛医士学校读了两年书,日本人侵占青岛后,学校停课,她回到家乡,开头几年东躲西藏,前年瞒着家里,投了八路。她比他小五六岁,抗战热情挺高,也很坚决,但对付“人”上经验不足,打仗的路子更不如他。她现在还身陷囹圄,一定要想法子救她。自己毕竟在队伍上混了五六年了,虽没有直接带兵打过仗,但见到的听到的总比他们几个多。看来,和范仕杰这场“斗”的主角非自己莫属,不担当也得担当。

小豆子心里憋不住,恨恨地说:“小扣子这坏种,当了叛徒,怕是他出卖了李主任呢!今儿黑夜,我想摸到他住的地方,把这小叛徒拾掇了,我对付他还蛮有把握。”

“别,别胡来!”路轸严厉地制止。

“这小子是个小人精,俺原来那十团少年队里,属他心眼多,精得像猴一样。仗着念了几年书,觉得高人一等似的。这都是跟他老爹学的,他爹是骡马市上的经纪,袖筒里谈价钱的主儿,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小豆子继续低声叨叨。

路轸继续琢磨他自己的。在医院里,他曾对三个小男兵小豆子、小墩子、小扣子下过定义:一个忠,一个犟,一个滑。这定义,是平日里的印象得出来的。小扣子这小子,行为举止不像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成熟过早,平日里显得心事重,两只眼睛不大,但滴溜溜的,看着挺贼的。平日里我就不喜欢他。可为什么范仕杰直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小扣子既然投靠了他三舅,为什么没有对他三舅讲我的身份?是这小子良心未泯还是对他三舅留了一手。唉,这小扣子,真是个解不开的麻花扣子。

“月晕而风”,入夜,那轮月亮被它四周的云彩包围着,忽而亮了,忽而暗了,把山区的山峦、树木、小山村打扮得斑斑驳驳,光怪陆离。不一会儿,又起了风,一阵紧似一阵,山风掠过林木的树梢,撕咬着山崖上的怪石,狂卷着屋脊上的麦秸,发出凄厉的呼啸。

李云蜷缩在这间小黑屋里,山区的初春之夜,冷得出奇,她只有随身穿着的衣服,没有御寒的衣被,冻得牙齿相碰。在墙角有一堆干草,她从土炕上挪下来,把整个身体钻进去,感到暖和了不少,脸上知足地笑了。这间小黑屋是王部的禁闭室,平时是作为关押违犯军规军纪的士兵用的,后墙上的窗户被砖石封死了,只留下了一个独扇的小门和靠门口的一个小窗户,月亮把忽明忽暗的微光透过小窗的窗棂照到黑屋里来。李云时下的心情是懊悔、恼恨。千不该万不该,他们三个人因急着去救爆破专家而误入虎狼之巢,自己是带队的,责任完全在自己。想到小墩子的死,她更是悔得要命,恨得要死。她转而想到了路轸他们。看来现在王部还不知道路轸他们的身份,但自己的遭遇已使路轸识破了王部的面目,自己无论怎样也不能暴露了路轸的身份。

夜半时分,只听黑屋外面一阵轻微的动静,半睡半醒的李云正诧异之际,这独扇屋门开了锁。屋里昏暗的光线中,闪进一个模糊的人影来。她不知来者何人,更不知他要干什么。她脑子“忽”地闪出这样的猜想:莫非来人是来下毒手的?想到这里,她一个侧翻身坐起,心里说,决不能让他轻易得手!但这屋里除了那盘土炕和那堆干草,可以当作武器的棍棒、砖头、瓦块之类的啥也没有。她只有在黑暗中攥紧了拳头。

黑影刚进黑屋里,视力极不适应,看不清李云的位置。他压低声音轻呼:“女八路——李先生(山东鲁中一带旧称医生为先生)——”

李云静观没有应声。

“李先生,你在哪里,吱应一声,我是来救你的呀!”

李云还是没有应声。

“你吱应一声,我舍命来救你,时间紧迫啊!”黑影看来很急。

李云做了预防袭击的准备后,开了口:“你是何人,为啥救我?”

黑影答:“我是王部的人,但是真心救你,详情没有工夫说。王部要投靠日本,想把你当重礼送给日本人。门外的两个岗我已解决了,我负责把你送出镇去,咱们快走!”

李云信了,两人匆匆出了黑屋。月影里,她看到两个看守兵一东一西躺在地上。这时她也看清了,这人半蒙着脸。蒙脸人领着李云沿着小胡同,三拐两拐,来到了靠一座宅子东厢房后窗的半截胡同里。

“这里就是软禁那三个人的地方。”蒙脸人轻声说,然后又附在李云的耳朵上,声音更低地说,“李先生,告诉你个秘密,范参谋已怀疑路先生是你同伙。范参谋才不会顾及路先生是他的老同学呢,他们也要被送给日本人哪!”蒙脸人停顿了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李云,“救不救他们呢?”

“救!”

蒙脸人似有些为难:“人多了,怕动静大,走不脱,也连累了你呀!”

李云想,如果范仕杰知道了路院长三人的身份,他们的处境危在旦夕,再难也得救,就是都走不脱也得救!想罢她坚定地说:“志士,你多费心了,要救!说啥也不能丢下他们!”

“好,救人救到底,我也豁上了!”

蒙脸人说着,曲起手指,轻敲窗棂。敲了一会儿,屋里终于有人问:“谁?”是个女声。李云已听清是小珍子的声音。

蒙脸人说:“八路先生,你要和里面搭话。我,他们不一定相信。”

李云一想,也是,于是就轻声回答:”小珍子吧,我是李云。路院长呢?”“李主任,我在这里。你怎么,怎么了?”路轸惊奇回答。

“长话短说,是有个志士把我救了,他答应把我们送出镇去。范仕杰已怀疑你是八路,夜长梦多,现在我们有机会走。”

路轸一怔,多了个心眼,问:“这位先生,你是?”“放心好了,我是个中国人,你们有难,我不能见死不救。”蒙脸人话说得恳切。这个时候不能多想,也无法拒绝。蒙脸人说:“路先生,这屋子我先前住过,这后窗有插销,把插销拔出,窗户的上半截便可卸下。动静要小,以免天井里的岗听见了。”说着,这蒙脸人从旁边找着块大青石搬到窗下,然后他踩到石头上,两手在窗户上摸索,很快便摸到了两边的枣木插销。蒙脸人在外面使劲,路轸在里边使劲,把枣木插销拔出,把上窗卸下来。然后,三个人依次从窗户里钻了出来。

蒙脸人看着他们四人,一招手:“跟着我走。”他专拣小胡同,三拐两拐,便拐到了北围墙。这个地方,镇子里边是一个荒废的旧园子,镇子外边是一片密密的杨树林。这时,正巧有一支巡逻队从这里经过,十来个人,为头的还朝他们藏身的柴禾垛多扫了几眼。巡逻队走远后,蒙脸人把早已拴在一个大碾砣上的一根粗绳子拖到围墙上,然后惜别地说:“路先生,你们一个个顺绳子下到镇外,钻过杨树林,拐过死老婆山,就安全了。我就只能送你们到这里,咱们后会有期。”

李云感激地说:“请志士留下姓名,我们以后见面时好说话。”

“不用,不用,我为什么救你们,以后你们自然明白。”四个人依次拉着绳子下了两丈高的围墙。镇里边,蒙面人从围墙垛口上看到四个人隐没在杨树林,他把绳子从围墙下拽上,又从碾砣上解下,挎在肩上,借着昏暗的月光,悄悄下了围墙,沿小胡同而去,很快被夜色吞没了身影。

四 峰回路转

李云、路轸一行四人钻出杨树林,眼前是一座黑黢黢的小山,山虽不高,但危岩峭壁,林木葳蕤,这就是死老婆山了。

山脚下,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有两条山道,一条向南,是去他们目的地的顺道,另一条向西,拐向了日军重兵驻防的博山城。

路轸和李云对看了一眼,目光里是相互询问:咱们走哪条道?路轸沉吟着说:“咱们先走这一条。”

他用手指了指朝西的山路。路轸此时心里想的是,现在虽出了狼窝,但还不能说脱离了险境,他也总感到脱身来得太容易,小心些不为过。

东方已显出鱼肚白,四周原来模糊的自然界景物越来越清晰。路轸、李云他们打算绕过这座山,再走一段路,就到孝妇河了。他们不过河,而沿河向上游走,然后再拐向南,就可以直奔目的地而去了。

前面,是死老婆山和金鸡山的垭口,叫鸡冠峪,地势险恶,岩崖嶙峋,峪两边的崖壁上,雾瘴很重,晨光一照,一团一团的,压下山来。路轸刚要提醒大家,经过此处千万小心,快速通过,因为他们四人都是徒手,碰上剪径者也很麻烦。正疾行间,忽见峪口冒出了几个人影,定睛看去,路轸、李云心里一紧,彻底凉了。因为前面出现的人影是范仕杰等人,几个士兵荷枪实弹,凶神恶煞般站在一边。小扣子紧紧站在范仕杰身边,手里提着二十响盒子。

范仕杰左手扶着腰间的左轮手枪,一副得意忘形、胜券在握的模样,那白皙得过分的方脸盘上的鼠眼笑得挤成了一条缝儿:“老同学,你怎么不辞别一声就走了,潍县有名的益德堂大药店的少东家,这样做不太礼貌吧。是嫌我招待不周还是因为别的?”

路轸不说话,眉头微蹙,嘴角牵动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波纹。

“老同学,哑巴了?你怎么和这个女八路同路,是不约而同还是怜香惜玉捎带上人家?你还是上学时候的毛病吧,见了好看的女人拖不动腿。”

李云开口了:“范仕杰,我们今天栽在你手上,认了。”

“你认了,嘻嘻,白搭,俺老同学还未开口呢!”

“老同学,你欺人太甚。”路轸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怎么也想不到当初我们毕业时那个全班同学敬佩的有满腔救国抱负的班长,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变成了一个卑鄙的小人。”

“实话对你说,自打你进了三岔口镇,从你说的出行理由,我就怀疑你的身份了,也猜着你可能同这个女八路是同伙。我几次试探,可你口封得铁紧。没办法,我才略施小计,这不就使你不打自招了吗!”

路轸、李云听范仕杰此言,满腹疑惑。此时,在半山腰又冒出几个人来,其中一个一身皂衣、蒙着半边脸的人把脸上的罩布扯下来,嬉皮笑脸地说:“八路先生,刚才小别,现在不又相逢了,哈哈。”

李云、路轸拿眼一看,吃惊不小,原来夜间送他们出镇的是赵大麻子的亲信“黑记”扮演的。范仕杰为了试探路轸是否是八路人员,使了这么一计。

“老同学,这出小计谋不差吧?你说我卑鄙,错了,你还未脱书生气吧。两军对垒,为了取胜使用手段不分什么卑鄙和伟大,只要取胜了,就是伟大。”

路轸冷冷一笑:“你不卑鄙?你置民族大义于不顾,不是要去博山城同菊野正雄苟合吗?”

“嘻嘻,说什么卑鄙,谈什么苟合,目前中华民族正是风雨飘摇、江山动荡之际,你们八路这些燕雀焉知王司令鸿鹄之志!”他停顿了一下,又自鸣得意地说,“老同学,对你的行踪我了如指掌,你不是同这个女八路,一前一后,要去完成同—个任务吗?”路轸、李云又是一惊。

“吃惊了吧?我告诉你,我们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你们是为了去救一个爆破专家,而且是个德国人。”

路轸、李云被范仕杰步步紧逼,“噎”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我们不要凉风灌热气地在荒野里说话了,既然我们各自的身份都已明确,还是请几位回镇里吧,泡上壶热茶,我洗耳恭听你们这次的‘神圣’任务。”范仕杰一脸坏笑,“噢,对了,你们可能疑惑我怎么不在往南的路上等你们,哈哈,本人会神机妙算,我算着你们会先走这条路。而且,如果你们走那条路的话,也有几个弟兄在恭候,还带着挺轻机关枪呢!”

范仕杰做了个手势。

八九个手下人把路轸他们围起来,驱赶着,押往回镇的路上。

小扣子紧走几步,来到了小豆子、小珍子的身后。小豆子扭头看看小扣子,看看他手里提着的德国二十响匣子,那枪身瓦蓝瓦蓝的,他不无羡慕地咽了口唾沫,又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小扣子,叛徒!好枪,用瞎了。”小扣子装着没有听见。

被押的和押人的十几个人挤在山路上,使山路显得有些窄巴。这伙人自然变成了杂乱无序的一长溜。范仕杰走在最后边。小扣子仍是押着小豆子、小珍子,颇有些狐假虎威的神态。前面是个山犄角,当这队人经过这里时,自然成了个“L”形。这时,小扣子“无意”地往左右看了看,当他和小豆子、小珍子经过山犄角的“角尖”时,“角尖”挡住了后边几个人的视线。小扣子用力一推小豆子:“走!磨蹭啥?”小扣子推小豆子时的队形是在这个“角尖”处,小豆子在前,小扣子紧随着他,而小珍子被挤到了小扣子的身后。就在这眨眼工夫,小扣子推小豆子的手,忽然扳住了小豆子的肩膀。小豆子恼火地扭回头一斜睨,看到的却是小扣子的一个异样的眼色。小扣子的左手忽然滑向了小豆子的口袋,又迅速抽了回来。小豆子觉得口袋里有个硬物沉甸甸地往下坠。这时,他们仨已拐过了这个“角尖”,后边的人也紧随了上来,但小扣子的手从小豆子口袋抽回的动作,正好被小珍子挡住,后边的人看到的是小扣子又狠狠地推了小豆子一把,嘴里恶狠狠地:“走,别磨蹭!”这一切,使小珍子先是狐疑后是惊愕。

小豆子把手伸进口袋里,感觉到,小扣子塞进来的是一个日式小甜瓜手雷。

小扣子的鞋带“开”了,他弯腰系鞋带。范仕杰等人从他身旁走过。范仕杰催促了一句:“快点跟上。”

等这队人走出二十来步时,忽听后面有人喊道:“大伙都给我站住!”这喊声颤巍巍的,是变了音的声嘶力竭,但仍夹杂着一些童音。

押人的和被押的,都陡然停下脚步扭头朝后看,只见小扣子跳到了犄角口左边的一块两人高的巨石上,右手握着二十响匣子,左手攥着个日式甜瓜手雷。他的淡眉毛竖了起来,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大蒜头鼻头上的两个鼻孔紧张得一张一翕,“吱吱”有声。大家都愣住了,范仕杰、路轸和李云尤甚,只有小豆子、小珍子心里明白。

“三舅,还有你们,全都听着,我是个孩芽芽,不懂大道理,我只求你们放路院长、李主任他们走,他们是真心打日本鬼子的。至于你们怎么着,我们管不了。我只求你们放他们走,不,放我们走!”

范仕杰气急败坏:“扣子,你——”

小扣子看了看他,不言语。

“你这小鳖操的反了你了!”范仕杰身边的“黑记”手里提着的也是支二十响,他嘴里骂着,甩枪就朝小扣子打去。范仕杰一惊,本能地扛了他右胳膊一下,子弹从小扣子的左耳边飞过。小扣子还枪,一枪击中“黑记”拿枪的右手,紧跟一枪,击中了“黑记”的脑袋,“黑记”“扑通”一声倒在路上。小扣子解恨地说:“臭鱼头,这两枪是替小墩子打的。”

突然的变化,使那几个士兵措手不及,为了躲避小扣子手里攥着的随手即出的手雷,都跳到一条堰下。就在小扣子把子弹射向“黑记”时,小豆子掏出口袋里的手雷,拔出插销,朝地上一磕,准确地投到堰下,一声爆炸,几个士兵非死即伤,鬼哭狼嚎。爆炸声过后,小豆子几个翻滚,跳到堰下,从一个伤兵手里夺下条步枪,随手结果了两个伤兵,敏捷地趴到堰上,把枪对准了范仕杰。

五 藏身树林

形势急转直下,两方人数此时变成了三比五,武器变成了三比二。范仕杰身边还有两个兵,共三条枪;而路轸方面,又添了小扣子,共两条枪。

面对如此场面,范仕杰表面上倒显得比较冷静。他黑下脸来斥责小扣子:“你这孩子,这是咋啦?这不是把矛盾激化吗?要不是我刚才眼疾你不就中枪了吗!真是的。赶快到我身边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舅能保护你。”

刚才范仕杰“护”他的动作,他看得真切,心头也不禁一热。面对他三舅的斥责,他脸色微微发红,但他没有向范仕杰靠拢,脚步却不自觉地朝路轸他们移了移。

范仕杰看到这一情景,叹了口气,干脆坐到了旁边一块石头上,对路轸说:“老同学,不够意思吧,我只是请你们回镇子喝杯茶叙叙旧,你们反倒大动干戈,合适吗?你看,我手下的几个弟兄没有死在抗日战场上,倒死在友军的手下,我真替他们感到悲哀!”

路轸看到范仕杰一腚坐到石头上,陡然想到,此处离三岔口镇也就四五里路,王部听见枪声,不会无动于衷。往南那条路上的几个兵听见枪声,也会绕山赶过来。情况十分危急,必须迅速离开这里!

他对范仕杰说:

“老同学,志不同不相为谋,这样吧,你回你的三岔口镇,我们走我们的,咱们各走各的,就此告别。”

路轸招呼几个人:“走,动作快点!”

在这条小路上,出现了这样的场面:路轸几个朝山犄角退去,范仕杰三人原地未动,双方的枪朝向对方。

范仕杰看到小扣子跳下巨石,加入到路轸的队伍退着。他想,如果小扣子跟过来,那形势就会翻盘子。他有些气急败坏地作最后的努力:“扣子,我是你亲舅啊,打小就护着你。你怎么也走!”

小扣子一边退着一边说:“三舅,对不住了,咱们走的不是一条路!”小扣子用枪指着躺在地上的“黑记”的尸体,又说,“你夜里和这个臭鱼头在你屋里的密议我都听到了。你使的那些手段,做的那些事,将来的打算,唉!我现在心里像明镜似的。”小扣子扬起了头,“三舅,亲戚门上,你是个长辈,你原来是我舅,但现在不是了,就凭你行的那些事就绝对不是了!我舅,做不出你那样的事啊!”小扣子说到此处,泪流满面。

此时,路轸几个人已接近山犄角。眨眼工夫,李云和小珍子已拐过犄角了,剩下的还有徒手的路轸和有武器的小扣子、小豆子。范仕杰明白,这几个人拐过山犄角,就成了入海的鱼了。他气急败坏,喊了声:“开火!”三个人的枪齐响。几乎是在这同时,小扣子一边勾动扳机一边用身子护向路轸,结果,范仕杰射向路轸的子弹打中了小扣子的腹部。小豆子射出的子弹打着了范仕杰的右臂,他手中的左轮手枪跌落在地上。小扣子射出的子弹击中了一个士兵。小豆子的第二枪射向了范仕杰的胸部。范仕杰下意识地一捂胸口,然后身子沉重地摔到堰下。小扣子一手捂住肚子,一手向那个往后跑的士兵瞄准射击,消灭了最后一个敌人。

路轸扶起小扣子说:“走,赶快离开这里!”

一行五人快速拐出山犄角,向西跑去。跑了有半里路,路轸听到后边有马蹄声,赶紧说:“快,先到北边的乱石岗躲起来。”几个人飞快跃向乱石岗,躲到大石后。此时,见王部有十几个骑兵一路吆喝着策马向西追去。这时,路轸、李云才有空检查小扣子的伤势,见他的腹部是贯穿伤,一截肠子已流了出来。他们赶紧对小扣子的伤口作了紧急处理。

路轸说:“这里离路太近,等会儿王部马队回来时,说不定会搜查这里,咱们要到离路更远的地方躲一下。”

李云说:“往南,离这里一里多路,拐过那个山口,便是明朝刘相国家的祖林,那里有躲的地方,旁边还有口泉子。”

路轸想了想说:“先别往南,以防不测,咱还是得往北。”

于是,小豆子、小珍子架着小扣子在漫坡里又往北走,来到了一条高堰上。这里有几棵树,几个坟头。他们趴到坟头后面,观察着山路上的动静。不一会儿,但见马队回返,来到前面路上停了下来,打头的看了看地形,策马在乱石岗转了一圈,然后吆喝道:“走,到刘相国老墓田看看,那里可是个能藏人的地方。”马队迅速插向南去,有一顿饭的工夫,这支马队从南面回来,拐到山路上,缓缓向镇子而去。

等这支马队看不见影了,路轸对李云说:“险情暂时缓解了,该咱们到刘相国墓田去了,到了那里先把小扣子的伤口重新处理一下。”

刘相国家的墓田很大,整个墓有三亩地。原来有近百棵柏树,有的已有合抱粗。前几年日本人和吴化文部因修炮楼和工事,都瞄上了这里的大柏树,生生地锯断了几十棵拉走。后来,怕势力越来越大的八路在这里打了他们的伏击,所以就不再有来此伐树的念头了。这样,刘相国老墓田才免遭更大的灾难,保住了现在的模样。

小豆子提着长枪在前面探路,他跃到墓田里,站到一座高高的坟头,观察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什么动静,就朝远处招了招手,一行人迅速进了墓田,路轸把背上的小扣子轻轻地放到一张石桌上,几个人急急打开刚才匆忙包扎的伤口,包扎用的布条已经全染红了,他右腹部的血窟窿里还在往外冒血沫子。

他们都是学医的,抢救伤员的知识、技术自然比平常人强得多,但现在药物、器具、绷带等等都没有。路轸用手轻轻按了按小扣子的伤口外围,小扣子痛得忍不住轻轻地“哎哟”了一声。路轸和李云痛惜无助的目光对视了一下。路轸说:“先包扎起来吧,赶快走,到了有人家的地方再想法子。”

小豆子扯了扯路轸的衣角,没有言语,只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裤腰。路轸苦笑着摇了摇头,眼下没有针管,没有盐水,这裤腰里的盘尼西林也无法用。路轸早已想到了,如果能有法子,他豁上违反纪律,也要给小扣子打上一针。小豆子此时脱下了小褂,“哧哧”地撕成布条,作包扎小扣子的伤口用。

六 英雄归队

阳光透过柏树的枝杈,投射到地面上,投射到小扣子蜡黄的脸上。

小豆子看着小扣子,有些不忍地道歉说:“小扣子,我误会你了。”

小扣子说:“不,是你帮助了我。”他把头转向路轸说,“小豆子骂我骂得对,骂醒了我。李主任在晌午的会上说出了小墩子的惨死,惊醒了我。”他喘了口气说,“路院长,告诉你个紧急的秘密,咱们上头,不知是旅部还是纵队,有他们的奸细,向王部通报说有一个爆破专家负了重伤,藏在某地,旅部后方医院派人员前去抢救,所以咱们才遭到要投降鬼子的王部的拦截。你快向上级反映,把奸细查出来呀!”

路轸点点头,说:“行,小扣子,这一点太重要了。”

小扣子看看大家,脸上先自有了淡淡的红晕:

“路院长,李主任,我、我这算是归队不?”

说着,用殷切的有些乞求的目光看着他俩。

路轸一怔,赶忙安慰说:“扣子同志,你一直没有离队啊!”李云眼里噙着泪水:“小扣子,你是我们的好战友!”

小扣子嘴角牵动着满足的笑纹,颧骨上的红晕更重了。他喃喃地说:“我——归队啦!我——归队啦!”

慢慢地,慢慢地,他的瞳孔变大了,变大了。大伙眼里噙着泪水,把小扣子的遗体抬到刘相国的三儿子、抗清名将刘廷合的墓旁,折来些柏树枝子,轻轻地盖在小扣子身上。小豆子特别留意地看到,小扣子颧骨上的红晕虽然褪去了,但嘴角的笑意仍在。他拿了一枝密密的,嫩绿的柏树枝子轻轻地盖到了小扣子的脸上。

几个人向烈士敬了个礼,然后,转回头,甩开步子朝南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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